十个鸡蛋坐月子

　　“数说60年”

　　红 柳

　　上世纪60年代初，计划经济，买粮食要粮票，扯布料要布票，买食用油要油票，买水果糖也要糖票。那时候大哥出生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的一个连队。母亲想吃鸡蛋，父亲在场部商店里转了几圈，没见到鸡蛋影儿。父亲写了个申请，说老婆坐月子，想买几个鸡蛋。拿到连部，连长在申请上批示：准购鸡蛋十只。

　　父亲拿着批条，冒着大雪，去很远的养鸡场，饲养员照单发出十个鸡蛋，父亲往左边大衣口袋装五个，右边口袋装五个，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地慢慢挪回家来。

　　母亲说，那十个鸡蛋她细细地吃了一个月，我一直不明白，三天一个蛋，母亲是咋匀着吃的？

　　母亲说起这十个蛋的时候眼神亮亮的，远远的，像吃了十只老母鸡一样的滋润和满足。

　　70年代，有回连队商店里卖水果糖，姐姐早早去排队，晚了就买不着了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插队，姐姐小辫子被拽散了，头发缠在别人的棉衣扣子上拽不出来，疼得哇哇大哭，等乱蓬蓬散着发挤出人群时，糖还紧紧抱在怀里，一颗都没掉。

　　后来家里养了几只鸡，也有鸡蛋吃了。母亲很少有机会吃上一个两个的，家里四个孩子，都眼巴巴地望着。我们那里有句俗话，“狗生一碗饭，人生两个蛋”，意思是狗过生日赏碗饭，人过生日煮俩蛋，都是比平日吃得好的东西。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，母亲都会煮俩鸡蛋，热热的，放在我手心里，这时候，哥哥姐姐都埋头吃饭，假装不在意不注意。我在一桌的白菜萝卜还有玉米白面二合一的馒头包围下，矜持地剥壳，凝脂般的蛋白还有粉酥的蛋黄，一到嘴里就化了。

　　母亲那时候在油灯下给我们描绘的未来美好日子就是——楼上楼下，电灯电话。

　　80年代，菜场和商店里的粮油鱼肉及白糖棉布等等都敞开来卖，只有特别紧俏的煤油还凭票供应。哥哥姐姐参加了工作，条件好多了，家里盖了楼房，安了电话，母亲终于过上了她向往的好日子。她在后院盖了个鸡窝，养了一群鸡，鸡蛋吃不了，母亲就做成咸蛋、皮蛋，装在不同的坛子里，时不时捞几个出来，给客人和父亲当下酒菜……

　　岁月一晃到了二十一世纪，鸡蛋成了我们饭桌上最普通的食品，我们的下一代都已改换门庭爱上汉堡牛排鸡柳了，母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吃鸡蛋，吃的时候小口小口地品，宛若山珍海味。